七月，熱浪高溫襲擊的周末，費城市政廳前方S Broad St兩側的旅館業，看似揮別了防疫期間業績慘澹的陰霾。住房率上升後，夜裡的飯店大樓不再漆黑一片，人行道上的室外用餐區也顯現了回流的人氣，鄰近巷弄裡的酒吧更是人聲鼎沸。自月初分階段解除防疫禁令，費城這一歷史大城，終於恢復了點生氣。

但以費城一隅，以為美國已經雨過天晴，當然是太過樂觀。這個國家的挑戰持續存在，而且相當不好應付。一來，旅宿、餐飲等消費活動重新開張的同時，全美COVID-19的威脅卻未有絲毫消退。費城所在賓州的疫情雖然緩和不少，但和外州之間人的流動不受阻攔，意味病毒仍將繼續傳播；餐館已然川流不息的客潮，各個比肩聊天進食，要說他們完全無視「社交安全距離措施」，其實一點也不為過，美西加州疫情二度爆發的震波原來還不夠搖撼美東。

至於疫情之外，月初因為「黑人的命也是命」（BLM）抗議活動帶來的社會動盪，儘管熱點之後已從費城轉移到其他城市，但費城人的情緒餘溫仍在，當時許多為佛洛伊德（遭白警惡待的黑人嫌犯）打抱不平的標語依舊貼在牆上。美國白人、黑人間的隔閡，此刻也在費城以另一種方式繼續呈現。像是鄰近費城市政廳巷弄裡的酒吧室外用餐區，群聚作樂的多是白人臉孔，至於夜半在大街上騎著發出轟然聲響的重型機車，來回馳騁呼嘯者則清一色都是黑人。又比如接近市政廳的麗池酒店，進出住客以白人居多，相距三個街廓外的希爾頓飯店，十之八九都是拉美、非裔，彼此好像在訂房之前就有了這樣的默契。

餐館已然川流不息的客潮，各個比肩聊天進食，要說他們完全無視「社交安全距離措施」，一點也不為過。（攝影：李濠仲）

費城（Philadelphia）一字的前半「Phila」即希臘文「友愛」的意思，當年傳教士以此為它命名，象徵意義不言而喻。過去以來，費城除了身居美國最具歷史性城市，它對外裔族群的友善和包容，也確實不枉費「Phila」之名。前往費城美術館沿途的綠蔭大道，兩側長年懸掛20多個不同國家的國旗，是這座城市表彰各地外來移民的方式之一。唯自「佛洛伊德事件」再次引燃美國根深蒂固的種族問題，費城人表現「友愛」的方式，也有了更進一步的作為。

諸如面對直至深夜依舊在街頭狂飆的黑人騎士，此刻不僅不會有警察出面勸阻，當S Broad St上的飯店房客為此迭有抱怨，旅館人員的應對方式，也多是將住客房間移往遠離大街的一側，未有任何向警方反應的意圖。這當然是一種過度時期的權宜諒解，這段時間，警方對僅是噪音而無傷大雅的街頭騷亂，刻意的「不作為」，確實就是為了避免無端又造成另一場警民（黑白）衝突意外。S Broad S一條街，不僅黑人、白人各擁其場域，甚而還各自分出了白天和黑夜兩個時段不同族群的娛樂活動輪替。黑白傷痕到底有多大，其實就表現在他們之間高度平行的寧靜中。

當然，「BLM」運動和COVID-19一樣，皆因美國即將而來的總統大選，已相當程度被不同支持陣營賦予不同的面貌。同一時間在費城許多指標建築上漆下的「No Justice No Piece By Any Means」（在任何情況下　皆是沒有正義就沒有和平）或「All Lives Matter」（所有人的命都是命），自然是對所謂當下「BLM」政治正確的一種隱喻回擊。

美國的艱難挑戰，意即無論「BLM」運動或COVID-19疫情發展，都不再是單純的道德理念或公衛防疫議論，無論共和黨或民主黨一方，皆據此持續衍生各自帶政治目的的應對手段，使得防疫之下的經濟復甦和健康安全權衡機制趨於私利化，同樣也讓種族問題加重滲入了複雜的左派和反左因子。很長一段時間，這兩條軸線便簡化了這回美國總統大選的辯證內容，但對從來都是攸關世局的美國新領導人競逐，予人參酌的面向過少，恐怕不會是件好事。

※作者為《上報》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