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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克議長訪台牽動小國多方謀戰

湯名暉 2020年09月09日 07:00:00
捷克的地緣位置恰好近鄰歐洲地緣政治心臟地帶,如何平衡周圍強鄰成為捷克嚴肅的生存課題。(捷克參議院議長韋德齊(左)/攝影:蔣銀珊)

捷克的地緣位置恰好近鄰歐洲地緣政治心臟地帶,如何平衡周圍強鄰成為捷克嚴肅的生存課題。(捷克參議院議長韋德齊(左)/攝影:蔣銀珊)

捷克參議院議長韋德齊(Miloš Vystrčil)與布拉格市長賀吉普(Zdeněk Hřib)陸續訪台之行,一時之間突破台灣亟需的外交空間。作為一個歷史上遭受相異民族環伺的文化古國,更明白小國生存的現實與國際關係的無情叢林法則,在看似背負極大風險的舉措背後,除了是對民主價值的認同,更隱含捷克國內政治和中歐之間的謀算。

 

在國際體系的小國權力有限且生存艱難,也難以秉持一己的能動性翹動大國之間既有的關係。在現實主義的法則之下,為求生存的最佳策略是與鄰為善,或是雙邊下注的避險策略。由於地理因素,大國施展的權力(特別是傳統軍事力量)與距離成正比,而經濟力量也會受到地緣的影響而逐次減弱。然而,「遠方大國」的權力體量遠勝鄰近大國,仍有能力影響權力體系。

 

捷克的地緣位置恰好近鄰歐洲的地緣政治心臟地帶,根據地緣政治學者麥金德(Halford John Mackinder)的心臟地帶學說:「控制東歐就控制了心臟地帶;控制心臟地帶就控制世界島;控制世界島就控制了世界。」捷克為處這般的四戰之地,在歷史因素的催化之下,如何平衡周圍的強鄰成為捷克的嚴肅的生存課題。由於兩強之間的等距外交在歷史案例中也不甚可靠,如何巧使中國因素,便成為捷克在夾縫中求生的一種選擇,也在這十年之間得以巧妙的在「中美-德捷」的兩個層次之間創造議題,擴大捷克的利益與生存空間。

 

中國介入 巧成捷克「第三鄰國」

 

自2013年的「一帶一路」倡議發軔之始,對捷克等中東歐國家有著極大的地緣政治想像。從全球權力層次觀之,這些國家自16世紀以來長期於德國和俄羅斯之間的夾縫努力,二次大戰後又成為美蘇之間的戰略前沿。冷戰結束後,捷克等前華約國家基於冷戰的陰影選擇加入歐盟,傾向西方國家一側,失衡的局面更加引起俄羅斯的疑慮。這種類似於蒙古的「第三鄰國」策略,恰好能作為另一個支點,可分散單向扈從或兩強失衡的潛在風險。

 

為平衡俄羅斯的觀感,中國恰好能扮演一個戲劇性的平衡角色,且中國的地理距離較遠,即使想大展拳腳也會受到地理因素的制約,不至於太大的影響俄羅斯。況且中俄之間存有漫長且複雜的歷史與地緣問題,但是在「中美貿易戰」的現下」中國需要與俄國「結伴而不結盟」,「一帶一路」的鐵公路建設直接經過俄羅斯通往心臟地帶,事關地緣政治核心利益,中國亦不能不尊重俄國的意見。

  

對俄國而言,「一帶一路」直接觸及歐洲各國地緣政治的敏感核心,能造成歐盟國家之間意見的不統一,是俄國外交傳統上所樂見的局面。因此,中俄之間的在地緣政治的辯證關係,巧成中東歐國家與俄國的議題媒材,能夠讓歐陸事務出現有利於俄國,卻又得必需分神留意的衝突平衡,反而有助捷克擴大作為心臟地帶國家的折衝空間,減少在歐盟和俄國之間的壓力。

 

中國因素也使歐盟讓利

 

在地區權力層次,中國帶來機會的同時,也讓歐盟內部的第三層行為者增加額外的選擇,個別性的利益也同樣制衡德國等主要國家對中歐國家的影響力,因此必需適度的讓利給。例如自2010年的歐債危機發生後,德國持續給中歐與南歐國家寬限,便是忌憚中國能在債務風暴中撿便宜,持續低價購入如希臘、羅馬尼亞和捷克等國的戰略資產。

 

從結果來看,即使中國實際上對捷克的投資規模不如台灣,但仍足以影響德國與捷克之間的權力結構,讓德國不得不重視和捷克等中東歐鄰國的關係。從結果上來看,中國還作為其他中東歐國家的「第三鄰國」,提供額外的生存選擇和公共財,「債務陷阱」也未必然造成中東歐國家的問題,反而成為歐盟必需加碼或讓利予中東歐國家的壓力。

 

中國帶來機會的同時,個別性利益也同樣制衡德國等主要國家對中歐國家的影響力。(湯森路透)

 

「銳實力」頓挫 促成議長訪台

 

從捷克的國內權力層次來看,來自中國的併購成為投資捷克的最主要途徑,而且也平衡了捷克的政治秩序。捷克現行的半總統制自2013年後逐漸失衡,以總統齊曼(Miloš Zeman)為首的外交、內政與國防等部門為親中派在得到中國投資的支持後,逐漸獲得與捷克總理安德烈·巴比斯(Andrej Babiš,也捷克前三富豪,坐擁40億美元的資產)分庭抗禮的資本。

 

特別在2014年後,與中共幹部子弟和解放軍關係深厚的華信集團積極在中歐地區推動中國的國銳實力,有系統的大舉併購捷克的啤酒廠、銀行、傳媒、酒廠、甚至足球隊,最知名的投資項目之一是收購捷克扎達斯(ZDAS)特種鋼鐵公司。其作為中國銳實力在中歐地區最大的存在,市值高達400億美元(約1.1兆新台幣)。

 

華信董事長葉建明(化名之一為葉簡明)還擔任總統齊曼(Miloš Zeman)的私人顧問。葉簡明本人曾任職中國國際友好聯絡會的機構擔任副秘書長,這是隸屬解放軍系統的外圍單位,曾參與處理「遠華案」,接收不少原屬於走私大王賴昌星在福建的遠華集團資產。

 

在這層特殊的關係作用之下,全盛時期的華信集團資產曾高達2,200億人民幣,並且透過在香港的中華能源基金會積極於捷克政壇活動,該基金會亦曾聘任近年多受討論的解放軍國防大學教授戴旭擔任要職,近期以戴旭為名表達對中美關係表達守勢的建言,或許與其在第一線參與「一帶一路」操作的經驗不無關係。

 

由於該單位大張旗鼓地活動受到美國和歐盟的關注,致使該基金會的成員何志平在美國遭到逮捕,葉建明亦遭到北京單位的約談,使得2018年後的捷克政壇秩序失衡,總統派失去中國支持。同一時間內,捷克政壇反總統的「是的2011聯盟」(ANO2011,民粹政黨)和公民民主黨則拉攏台灣作為反制,這也共同構成今日捷克參議院議長韋德齊(Miloš Vystrčil)訪台的背景之一。

 

「戰狼外交」宣示底線 德國仍有自身考量

 

中國為回應捷克參議院議長訪台,王毅9月訪歐的行程便在德國擺出「戰狼外交」的態勢,因為此一舉措已觸及中國的「一個中國」底線,也成為外界判讀中國核心利益的優先順序的機會。中國也清楚捷克友台的背後,必然有歐盟主要成員國的支持,特別是鄰近的德國。為此,中國需要斷然止血,擺出強硬的立場,以免德國背後授意其他國家發展台灣關係,作為中美貿易戰期間,歐洲各國與中國議價的籌碼。

 

同樣位於心臟地帶鄰近的德國,運用其國力優勢驅使捷克來謀算自身的地緣政治的利益是自然不過,更是進一步為創造德國在中美之間的價值。近年德國內部也反思「後梅克爾時代」一面倒的中德關係,也需要平衡的手段。梅克爾主政的十餘年間,中德關係大好的背景為德國的製造業和銀行業開啟中國市場大門,也在無意間成為中國發展智慧製造領域的推手,種下今日中美貿易戰的遠因。

 

由於長期的讓利讓德國企業過度依賴中國市場,德國往往得遷就經貿利益而在外交政策處處讓步。在梅克爾執政的末期,更需要在中德關係上製造話題,為下一任政府留下議價的籌碼與空間,運用天然的世界島地緣優勢,謀求擴大在當前全球權力格局激盪之際的影響力,在中美之間待價而沽。這場涉及捷-德-中-台的劇碼雖然仍有美俄兩大國作為背景,但更精采的是小國周旋於大國的多方謀戰。

 

※作者為台灣絲路文化協會副秘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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