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丹十三是日本藝壇與影壇的傳奇人物。(取自東京影展官網)
黑澤明的專屬場記野上照代(蔡明亮為她拍過一部短片《秋日》),在《等雲到》這本書裡,提到當年帶領她走入電影圈的師父,是本名為池内義豊的導演,早逝的伊丹萬作。體弱多病的伊丹萬作,在四十六歲逝世,留下了一對兒女:哥哥池內岳彦,以及後來與作家大江健三郎結婚的妹妹池內由佳里。大約有一年多的時間,野上照代幫忙照應師父的一對兒女,她記得伊丹萬作病逝時,岳彦十三歲,剛讀初中。
在她的回憶裡,岳彦是「不好好讀書但成績一直不錯」,但其實錯了,後來與岳彥成為關係非常好的朋友(那裡多少滲入著羨慕糾結)及妹夫的大江健三郎,在書裡寫著,岳彥讀高中時留級兩次,其中一次就是因為成績太差,因故轉校到第二所高中時成績還是很差,二十歲才高中畢業。在報考京都大學失利之後,半工半讀,成為自由業:做過插畫家、設計師、廣告策劃、字體設計這些才華洋溢的工作,二十六歲從「專門學校舞台藝術學院」畢業,加入當時拍出不少國際獲獎名作的大映公司,並由公司社長永田雅一親自取名,得到藝名「伊丹十三」。
到他在1997年跳樓身亡,這三十八年間,本名為「池內岳彥」的導演之子,用了在歐美來說是不吉祥的數字之名,在日本演藝圈裡,成為傳奇人物。
在正式成為「伊丹十三」的同年,他娶了日本電影世家「川喜多家族」的川喜多和子(經由野上照代介紹),並開始參與電影演出,而最近大田出版的《歐洲無聊日記》,便是他在二十八歲(1963年)去西班牙拍攝美國導演尼古拉斯.雷的電影《北京五十五日》所寫的隨筆,不過,在這隨筆散文集裡,就已經能夠看見他未來的電影作風,甚至是他為人處事的態度──注意細節的風格。
很顯然地,看他在踏入早逝父親小有名氣的電影行業前的種種經歷就會知道,懂得運用自己的藝術才華的伊丹十三,絕對不是學院派,擅於在生活中找靈感,注重細節,喜歡諷刺,懂得用幽默的方式講述自己的看點,比方說,在書裡他形容當時的日本,是「用無數的廣告看板糟蹋了難得美景的觀光國家、連下水道都不完備卻擁有七個電視頻道的國家」,他無法認同在汽車裡裝上天鵝絨方向盤套的人,關於音樂素養,認為拉小提琴就是一場戰鬥──永遠在跟不正確的音階、雜音、不正確的節拍的不快感之戰,更不用說在《歐洲無聊日記》裡寫了大量關於如何「吃」的細節,義大利麵,日本番茄,葡萄酒,壽喜燒──如同大田出版的書腰文案,這本《歐洲無聊日記》也是向田邦子推薦過的料理書之一。
稱得上是「雜學家」的伊丹十三(七零年代去電視台拍紀錄片、八零年代初辦了雜誌成為總編輯),身為演員的他,演而優則導,透過第二任妻子、在伊丹專屬女主角宮本信子的幫助之下,五十一歲正式成為電影導演。
第一部電影《葬禮》,從片名就很清楚,透過一場葬禮嘲諷儀式文化,戳破禮儀底下的醜陋真相;第二部《蒲公英》則將焦點集中在「食」,把美國西部片《原野奇俠》故事原型作為基底,透過卡車司機如何去教小鎮寡婦「如何做拉麵」為電影主軸,穿插許多關於伊丹十三對於吃之禮儀的各種嘲諷──像是日本人學西餐是盡量吃得小聲,而餐廳裡的歐美人士卻是吃得比日本人還要大聲──或者,將「性」與食連結在一起(做愛前的紅酒,女體盛的概念),更不用說搭配《蒲公英》的片尾字幕的畫面,正是簡單也直接的母親坦胸哺乳場景,讓整部電影以「食」這件事為主,透過各種細節描述成美學,並擴大成為人類天性──食也好,性也好,那都是日常。
不過當我們現在要談論「伊丹十三」的傳奇,一定離不開他現在仍是一片謎團的死亡悲劇,無人可知,伊丹十三究竟是在《蒲公英》之後,將揪出日本文化陋習的眼光及能力轉向「社會暴力」,進而他的造成生命悲劇──兩集《女稅務官》在日本泡沫經濟正盛之際,描寫了房地產商及宗教團體的不法獲利;1992年的《民暴之女》更直接描寫日本黑社會之惡,導致他被黑社會報復,山口組的分支「後藤組」派人以利刀襲擊臉部及腹部,而在他住院治療期間,竟然又構思出後設意味強烈、將重心舞台擺在「醫院」,詳實拍攝醫療過程、開刀經歷、瀕死經驗的《大病人》。
不過,這當然不防礙我們理解伊丹十三的故事,他說故事的口吻永遠不嚴肅,就像這本《歐洲無聊日記》,在輕鬆的筆觸之下,一一道出自己的文化觀察;也像他總是刻意用喜劇調性及各種玩笑話,去講述日本社會裡的種種陋習,即使那是尖銳到連他自己也無法掌控的悲劇,但他留下的所有作品,仍然像是在嘲笑著這世間:你們看,那時我就說這樣不對了,怎麼過了好幾十年了,你們還是遇到一樣的問題呢?
(大田出版社提供)
※重點就在括號裡:經營FB粉絲頁【重點就在括號裡】,擅長對著影劇碎碎唸(有時還有音樂)。座右銘為村上春樹的「只要十個人中有一個人成為常客,生意就能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