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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核食外交:「霸凌」與「撒嬌」的無限連鎖

陳永峰 2016年12月29日 07:00:00
日本交流協會理事長大橋光夫來到台北,一邊批評台灣人傷害了日本災區民眾的感情,另一邊卻攬住(台灣)亞東關係協會會長邱義仁的背肩熱情合照。(李昆翰攝影)

日本交流協會理事長大橋光夫來到台北,一邊批評台灣人傷害了日本災區民眾的感情,另一邊卻攬住(台灣)亞東關係協會會長邱義仁的背肩熱情合照。(李昆翰攝影)

蔡英文政權登場以來,日本核食進口問題與台日關係的進展完全連動,至今沒完沒了,難覓出口。今天起(12月25日)到明年初,行政院還要舉辦3場核食公聽會,不會有意外,必然又將激起新一波的社會紛擾。

 

雖然,台灣社會曾經歷經半世紀的日本殖民地統治,不過,台灣和日本的社會構造完全異質,在學問上極不容易找到同質之處。例如,日本社會特有的內外區別以及組織型支配下無限連鎖的霸凌(ijime)結構。

 

以下的畫面想必讀者們記憶猶新。11月底,(日本)交流協會理事長大橋光夫來到台北,一邊批評台灣人傷害了日本災區民眾的感情,另一邊卻攬住(台灣)亞東關係協會會長邱義仁的背肩熱情合照。台灣人對此充滿矛盾的畫面,自然難以理解,所以不知如何接受。

 

日本封建制度已經解體150年,但在日本社會中,階級觀念依然殘存。所以,台灣的校園霸凌與日本的社會霸凌很難類比。尤其是台灣的霸凌現象侷限於校園,特別是「物理力」旺盛成長的國高中;日本的霸凌則無所不在,從小到大,從校園到社會,從生到死,皆與日本人同在。

 

3、4年前風靡一世,創下超過40%收視率的連續劇《半澤直樹》講的就是民間公司內部的霸凌,而非學校。而且,由於日本人「單一所屬」的信念極強,轉職轉業對個人帶來的負面效果極大,因此,就算被持續霸凌也不願意脫離所屬組織。所屬組織愈強、愈大,此一傾向愈形明顯。例如,《半澤直樹》當中,所有的人,不管是被霸凌還是霸凌人的一方,對組織做了好事還是做了壞事,最後的最後,沒有半個人離開組織(其實不過就是一家民間企業而已),即是顯例。

 

同時,父母極難介入子女的霸凌事件,對於長期存活於以血緣團體為核心的儒教世界的台灣人而言,恐怕也無從理解。慶應大學經濟學部世界知名的K教授認為「家庭的力量在日本村社會中的力量極其貧弱,介入子女霸凌事件的交易成本太高」,所以只要沒發生大事就當成沒事。只是,每當定期性的霸凌悲劇(通常是自殺)發生時,卻又總是後悔介入得「太小,而且太慢=too little, too late」。K教授說法的背後其實是,「日本人是徹底的組織人,徹底的村社會,個人所屬家庭不過是組織(村)的一部分。」所以,日本早就可以超越血緣或擬制血緣,無限地擴大組織,不像台灣、韓國永遠不相信血緣以外的連結,企業規模再大,也只能是家族企業。

 

也就是說,相對於平板的台灣社會,個人自由自在地進出於複數組織當中;日本社會相對立體,階級、強弱明顯,個人不附隨於單一組織的話,在社會中難有立足之地。

 

近46年前(1971),精神醫學家土居健郎發表《撒嬌的構造》一書,用「撒嬌(amae)」嚴格區別日本社會的「內」跟「外」。也就是說,撒嬌的可能範圍叫「內」;相對地,撒嬌的無效範圍就叫「外」。

 

和撒嬌一樣,霸凌只能對「內」,不會對「外」,兩者同時具備高度的「日常性」。所以,日本人確實是把民進黨台灣當成日本的「內」,而不是「外」。而且是具有上下關係的內在關係。若非如此,日本對台灣的霸凌和撒嬌結構都無從成立。因此,大橋的發言和與邱義仁的搭肩攬背照,事實上就是此一霸凌和撒嬌同時存在的無限連鎖。

 

只是,台灣畢竟是日本文化空間的「外」,而不是「內」。所以,台灣社會對於日本的霸凌會反抗,對於日本的撒嬌則無從理解。

 

2012年,美牛開放問題,重創馬英九政權;2016年,日本核食解禁問題,毫無疑問,也將重創蔡英文政權。

 

※作者為東海大學日本區域研究中心主任,京都大學法學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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