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來越愛你》劇照(翻攝自youtube)
影片結束,放映室燈光亮起,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久久沒有起身。
《樂來越愛你》(La La Land)是我近幾年看過最打動我的片子。介於別的影評已經從不同角度(達米恩查澤雷獨特的歌舞片風格、對好萊塢歌舞片黃金時代的致敬、寫給洛杉磯的情書、高司令和艾馬史東的神級演繹、觸動人心的原聲帶等)專業地評價過導演、演員功力之厚,影片蘊含之深、情懷之重,我就僅寫寫自己作為一個被打動的觀眾的,關於夢想,關於藝術的所思二三吧。
看完之後心情非常復雜。硬要捋一捋,我覺得甜蜜而又悲傷,悲傷但卻甜蜜,能夠簡短地總結這部電影給我的情感體驗。
片名「La La Land」妙極。這個詞是英語裡的一個常用語。韋氏詞典這樣定義:「an euphoric dreamlike mental state detached from the harsher realities of life」, 即一種極樂的、在夢境中一般的、脫離殘酷現實的精神狀態。在我看來這個看似可愛無心的詞,極準確、簡練地形容了影片裡的故事,同時也總結了該片想要向觀眾傳達的一個訊息。另外,La La Land也是影片故事所在地LA洛杉磯的別名。洛杉磯,the city of stars, 無數年輕人來好萊塢尋夢、無數人的夢想在這裡破滅,然而永遠有人在尋夢,有人年輕著,這個城市的星光永遠不會昏暗,似乎永遠都那麼美好。
而我之所以喜歡這部片子,也正是因為它實在美好得無可救藥,浪漫得一塌糊塗。事業不如意的年輕女演員和窮困潦倒的音樂家墜入愛河,一起追夢的故事其實已經被前人講了很多次。然而31歲的導演查澤雷仍不厭其煩地再次向觀眾講述這樣一個故事,這樣的固執讓我感動。回顧他之前的作品故事也相對類似。但《進擊的鼓手》(Whiplash)是更為憤怒的,孤注一擲的,飽浸汗水淚水甚至血水的,而La La Land相比之下,則是透明的,瑰麗的,乾淨的,如夢似幻的。
這個夢想的國度,是紫藍色霞霽下的Lovely night,是黃昏望不見盡頭的碼頭,是灑落了星光的璀璨銀河,是你開心了就放肆地唱啊跳啊,音樂永不停止的dreamland、 neverland,舉目望去,一切顏色都是亮的、純的,空氣似乎都是甜的。
你說現實生活中存在這樣純粹的美好嗎?我們都知道那個答案。
這部電影妙就妙在,我們沒有人願意去問這個問題。
USA Today(今日美國,美國發行量第二大的國民報紙)評價這部電影用了一句話,我覺得很貼切 :「Cynicism's not welcome in 'La La Land' / 現實的冷言冷語、憤世嫉俗在La La Land裡是不被歡迎的。」它美好得如一個童話,雖然沒有最後男女主人公Happily ever after的結局,它仍然是一個童話,它對一切的懷疑、顧慮都是免疫的,即使我們知道它是虛幻的,也不忍心戳破。
我們願意去相信。
在那些追夢的年華裡,我們是幸福的,快樂的。
導演給了我們一個La La land,一個safe space,它充滿善意,這一點讓我無比感動、感恩,所有的夢想一下子都變得值得追求的、值得被人尊敬。
影片裡有很多讓我淚流的時刻。當賽巴斯汀唱著「City of Stars, are you shining just for me?」(星光璀璨的城市啊,你只為我閃耀嗎?)當蜜亞唱起「Here's to the ones that dream.」(為了那些勇於做夢的人們)當賽巴斯汀對試鏡完的蜜亞說「You gotta give it all you have.」(你必須全力以赴)當影片最後台上台下的兩人對望,時過境遷,滄海桑田。
眼淚中我想起好多人好多事。
我想起大一的時候,我cohort裡的一個男生,專業是爵士鋼琴 ,就是影片中男主角的專攻,多巧。我們當時覺得他很瘋狂,繳著那麼貴的學費,住在全美開銷最大的城市,學沒有多少人再去聽的爵士。我們擅自地為他的目盲感動惋惜。可我忘不了他談到爵士時眼裡的光。
我想起我大二實習的現代舞團的團長Alison和她的舞蹈演員們。他們沒有一個人手頭是富裕的。每一次辦演出,不僅是我這個實習生,連團長都要到街上去發傳單,只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夠看到他們的作品。而這樣的一群人,穿梭在紐約的大大小小的排練室,創造出了一個又一個作品。在美國大選結果出來的第二天,我看到他們自發地組織了一場在聯合廣場的公開art installation. 在他們的臉書藝術家召集令上,他們說「No make up or high legs required, only your soul」我忘不了她們對藝術、生活的真摯。
我想起我的踢踏舞老師。他半開玩笑地勸我們,如果你們想過得舒坦,千萬不要把踢踏舞作為自己的事業,因為這賺不了任何的錢。可當我問他要是不跳踢踏舞,他想從事什麼工作,他看著我的眼睛,說「I can't think of anything else that I want to do」我想不到其他我想做的事情。
我想起前男友剛決定放棄原本的專業,轉去學習歌劇的時候,他在自己的主頁上寫下這麼一句充滿理想主義光輝的話:「有人問我學唱歌以後沒錢吃飯怎麼辦?我說,我沒想好,那就先餓著再說吧。」
我想起一次和他一起出去吃飯。餐廳裡有個賣唱的歌手。他唱的並不十分的好,但是唱的很認真。前男友聽得很入神。我說,我覺得自己不太敢正視這些賣藝的人們,覺得他們好可憐,用一首又一首也許沒有人在聽的歌去換取極微薄的收入。我也不喜歡看迪士尼的表演,是因為我總會去想,在人前歡笑、舞蹈的背後他們到底有多辛酸呢?我承認自己善意的憐憫、揣測也許帶有些許condescending(故作謙遜)的味道。前男友聽了之後認真地跟我說,不要同情他們,你有什麼資格同情他們呢?這是人家所選擇的職業、生活,也許回報並不多,但你又怎麼知道他們不是快樂的?他們是否比我們快樂呢?他的想法充滿善意,然而無疑過於理想化、naive。但我那一刻還是被感動了,而且自慚形愧。
我想起我和前男友分開的時候,已經是歌劇演員的他抱著我說,我選擇的這條路太難走,我無暇顧及其他,必須全力以赴,對不起。我流著淚點頭說,嗯,沒關係,我懂。
Here's to the fools that dream.追夢的路是很難走的。真正實現夢想的人們少而又少。但誰又真能高高在上地說這些堅持做夢的人們是傻瓜呢?
在純粹的夢想面前,任何善意的非善意的揣測和同情都自慚形愧。
在做夢的人們,請你們一定不要放棄。
我想起小時候的自己。最小的時候我想要成為一個舞蹈家。可惜先天柔軟度不夠,跳了十年,我放棄了。我不覺得可惜,因為身體條件確實不夠。但我記得那些個在練功房揮汗如雨的日子,那些壓腿壓得哭啞了嗓子也仍然堅持的日子,那些在一遍又一遍的拍子、音樂中跳躍、旋轉的日子,那些輾轉在各地的演出場所表演的日子,那些純粹得因為熱愛而熱愛的日子。
我想起我曾經想成為一個播音員。從小學、初中到高中,我一直在學校有自己的廣播節目,也是校內外大大小小活動的主持,還代表中國去過外國訪問演出,被大使接見。看著我長大的叔叔阿姨似乎都認定我將來要去電視台主持個什麼節目。可我是什麼時候放下了麥克風的呢?
我想起稍大了些,我想做一個話劇演員。我喜歡刻畫一個又一個的角色,喜歡在漆黑的劇場裡,我站在舞台的聚光燈下聲音一直傳到最後一排觀眾耳朵裡的感覺。申請大學的時候,有幾所學校我申請的都是戲劇專業,也居然被錄取了。可我為什麼沒有去呢?
我的夢在哪裡呢?它們都去哪兒呢?我是什麼時候把它們弄丟了呢?我要怎麼把它們找回來呢?我用它們換了些什麼?它們現在又是什麼呢?
王爾德說,我們都生活在陰溝裡,但我們中的一些人卻在仰望星空。
我們其實都有過夢想,只是有些人變換了,有些人放棄了,而有些人一直堅持著。
你能去可憐他們,說他們不是快樂的嗎?
影片最後在酒吧裡各自實現了夢想,但早已天各一方的二人,在目光相會的那一刻,分明是微笑著的。
I trace it all back,
to that
Her, and the snow, and the Seine
Smiling through it
She said
She'd do it, Again.
She'd do it, Again.
※全文授權轉載自神奈川的沖浪裏個人豆瓣主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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