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大概從來也沒想過自己在菁英、富庶、高不可攀的新英格蘭區平時脫口而出的髒話,竟然能夠讓全美這麼多更窮、更弱勢的鄉下白人如此著迷。(湯森路透)
我今天寫長長一大串,拉拉雜雜,其實目的是為了梳理心境,也分享給我的朋友知道,如果川普真的當選,那麼原因是什麼?我們從台灣人看熱鬧的角度很難看出端倪?我們需要假裝自己是保守派的白人,假裝我們有他們的條件,假裝我們有他們的憂慮,我們也許就比較能夠理解為什麼?
美國幾乎有一半的人是支持川普的,這些人全然是野蠻人嗎?這些人真的如此反智嗎?支持川普真的是一點道理都沒有嗎?
我接下來用分點的方式來說明,讓大家了解這些支持者的心理狀態:
第一、 先不談極端保守的白人(如公然宣揚歧視的3K黨),溫和保守派的白人會告訴你,他們討厭墨西哥人、討厭印地安人、討厭黑人,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這些人懶惰、取巧、叫不動。白人社會不是沒有給這些弱勢族群機會,但是很顯然他們繼續死皮賴臉躲在「我受種族歧視」的藉口之下繼續酗酒、吸毒、失業然後繼續抱怨的惡性循環當中。
墨西哥人、印地安人、黑人賺不到錢,那難道低教育程度的白人就賺得到錢嗎?
我白人好友的老婆只有高中畢業,她很辛苦的在小鎮銀行當基層行員,一個月僅賺約新台幣5萬元,她說她每個月會固定看到幾個印地安人婦女,手上牽一個,背上背一個,肚子裡又有一個,從印地安人保留區徒步20公里而來。來到她的銀行,請領聯邦政府專給印地安人的補助金。每生一胎就補助新台幣4萬元,一個月給一次。
她說:馬的,我辛苦工作,結果印地安女人什麼都不用做,只要認真生小孩就可以,她生兩胎每個月領新台幣8萬元,馬上要變一月12萬。
更扯的是,印地安女人一領到錢就在行員面前皺眉頭,抱怨「真少」。離開後第一件事情:便是到鎮上的雜貨店買酒喝,然後小孩放給他餓肚子。
我另外一個在鎮上開餐館的白人朋友羅伯特說(39歲、男性、人生勝利組有老婆有小孩有遊艇),他每次想要約聘徒步而來的墨裔美國人,工作是在後台洗碗,因為是時薪制的,所以羅伯特想要給他們高一點的時薪,但竟然都被回絕。原因是:墨西哥人說政府有規定,如果他們的時薪累計起來若一個月超過新台幣三萬五千元,就會失去領補助金的資格。所以他們都要跟老闆談,請老闆給薪到三萬四千多元即可,這樣時薪再加上補助金,一個月賺的錢就可以到新台幣九萬元,比起在鎮上只有高中畢業的白人廚師的薪水好上好幾萬。
請問:這樣子的差別待遇白人廚師心理會服氣嗎?
第二、 然後溫和保守派會告訴你,我沒有國際觀嗎?我也會交外國朋友不是嗎?不然Albert我怎會跟你這麼好?然後有些保守派對於國際事務還是會好奇,對於亞洲尤其是。問出來的問題也許有點無知好笑,但我想美國人的素養還是有基本文明的,問的感覺至少讓你感覺到舒服,也許是他們很會藏動機。
譬如我常被問:台灣是威權國家嗎?台灣被誤叫成泰國,但真相是他(她)根本就不知道台灣在哪裡?不過憑良心講,我們也不應太苛求,你去問台灣的大學生敘利亞在哪裡?大概一半以上會跟你說錯地方。畢竟台灣不像以色列與「全美」都關係密切,知名度小了許多。
第三、 擁槍是美國人根深蒂固的文化。並且在美國憲法增修案第二條是明文保障擁槍權的,就算是自由派多少都會跟你提她小時候是玩槍長大的。希拉蕊在第一次辯論的時候,也提到她小時候在伊利諾伊州長大,家裡放幾把槍都是很正常的。我也有很多美國朋友,一路以來都是投給民主黨的,也不反對憲法第二修正案。就這一點而言,是全世界絕大部分禁槍的國家跟美國不同,會覺得美國(不管自由、保守派都一樣)很奇怪。只能說,就算是自由派還是擁槍,只是贊成對於槍枝多一點管制而已。
如果是這樣,我們又怎麼能夠期望保守派對於槍枝管制有任何一點鬆動的可能呢?
我的經驗是,如果大家都有機會到鄉下一點的美國去看看,而不是在很多白人眼裡看起來不算是美國的紐約與洛杉磯(因為外來移民實在太多),你住在方圓廿、卅公里沒有一戶人家,但只有鹿與美洲虎的中西部或東邊的德州,晚上你聽到的真的就只有風聲。你就會開始想如果有人要劫財劫色真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報警的話大概也要廿分鐘以上的時間警察才會到,這種情形擁有一隻槍會不會比較安全?但是,一般民眾是否有能力拿槍自保(有這訓練嗎)?
與是否需要擁有多於自保能力的攻擊性武器?這又是另外一個議題了。
最後,我比較害怕的是,每次我坐我朋友的運動休旅(SUV),他上車第一件事情就是將槍枝上膛然後放在椅墊底下,我都很怕車子遇到窟窿跳起來槍枝走火開槍射穿我的蛋蛋,因此一路上都是淡淡的哀傷。
第四、 保守派白人是不喜歡與他們所指控的弱勢族群對話的(亞裔人士除外,因為亞裔乖,不會吵)。我的好朋友奈特,他口中的印地安人是完全不求上進的,不讀書也不賺錢,但事實上在奈特的鎮上大概90%以上的白人村民也沒有大學學歷。
八月有一天他開車載我們到內州一個全美聞名最危險也最絕望的印地安人保留區「白黏土」。那天奈特一樣槍枝上膛叫我們上了車,開了一小時到這個只有22個人的印地安人小鎮。
我承認當時的確嚇傻。
舉目望過去,大中午十二點就有人醉倒在路中間,幾個中年女人骨瘦如材,幾乎不會輸給敘利亞難民。沒有提醒的話,你還會以為身在非洲或在中南美洲某個落後區域。在白黏土,全村只有22個人,但卻擁有4間的賣酒店,美國賣酒是要特許權的,賣酒店外用鐵條框起來,怕失控想喝酒的村民會變喪屍進去搶劫。這一個只有22個人的城鎮,去年一整年的犯罪案件竟然高達1300件,22個人可以製造一年1300件的「犯罪業績」,實在驚人!而且全部與酗酒問題有關。
由於美國實行印地安人保留區的「國中之國」,因此一進保留區我們就不再受一般美國的法律限制,我們反而要遵守印地安法律。保留區有自己的警察、自己的警長、自己的教堂、自己的一切。在保留區內,白人反而是弱勢,印地安人是強勢,這種情況下白人駕駛人怎能不帶槍?白人有時候為了要做生意或者趕路都會經過保留區,通常都務必要求自己能在天黑之前趕緊通過以免遭遇不測。
另外,我們在白黏土區域的時候,因為實在有太多人酒駕翻車壓死自己,不然就是撞死在路邊行走的婦孺與小孩,因此就會有許多在路邊的標誌畫一個骷顱頭,告訴你這裡曾經因為酒駕死過多少人(甚至也打上數字),提醒想要酒駕的印地安人生命誠可貴。
然而,印地安人真的那麼落後與墮落嗎?後來我回到奈特家,我自己開始做起了功課,我發現其實全美很多印地安人保留區,還是有不少的印地安人菁英跳出來幫助自己的部落,有些印地安人菁英甚至有博士學位,真的不像奈特所說的全村都是不讀書的。透過印地安菁英,他們要告訴大拓荒時期屠殺過千千萬萬印地安人的白人說:如果你們的文明是要我們卑躬屈膝,那我就讓你們看見野蠻的驕傲。這些印地安社會的知識份子,接受CNN專訪,接受MSNBC採訪,他們要告訴白人社會,我們的族人酗酒並且導致犯罪我們也不願意見到,但他們有很多人真的是對於白人文明適應困難!我們需要的是協助與理解,不是責備。
我提這些印地安人菁英的說法,奈特非常不以為然,他說:他們當然願意接受採訪,因為只有這樣,他們才能騙到更多東岸那些自由派白人的心,然後爭取更多聯邦的補助,然後繼續把這些錢拿去買酒,再靠生小孩去賺錢。最後,比較溫馨的一面是,縱然印地安人保留區附近與白人的關係一百多年來都是緊張的,但我也看到不少白人與印地安人結婚的例子。有幾對都說自己婚姻非常幸福,在這些白人太太/先生眼中,印地安人不但不懶散,肯工作養家,還會煮非常好吃的印地安家鄉菜,並且體力好,性生活美滿。
我所描述的這群人就是所謂的川普鐵票,這是他們的思維與他們世世代代的生活方式。弔詭的是,川普其實是紐約皇后區長大的有錢人家,他大概自己從來也沒想過自己在菁英、富庶、高不可攀的新英格蘭區平時脫口而出的髒話,竟然能夠讓全美這麼多更窮、更弱勢的鄉下白人如此著迷!
我很深刻的理解的川普的崛起,反映出保守派白人獸性的那一面,在這群白人眼中,黑人與印地安人卻同時也是獸性而無法馴化的。這就是美國幾百年來揮之不去的種族籓籬。2020年11月8日就要投票,天佑這個會影響到全世界的美國。(全文完)
※作者為東海大學政治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