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的香港反送中運動,引起國際社會的密切關注。(湯森路透)
歌手何韻詩七月九日在聯合國人權理事會(UNHRC)的發言,提出人權理事會應該把中國驅逐出理事會,她直接點出最主要的矛盾:中國正在侵害世界或西方社會視為核心價值的人權和自由等精神,這和西方社會的主流政治價值有所衝突。
黃之鋒在九月十二日訪問柏林,爭取德國及西方國家支持香港,他將香港比喻為「新柏林」,站在對抗共產政權和專制統治的前線。一星期後,黃之鋒、何韻詩、「中國人權」執行主任譚競嫦、學界代表張崑陽等到美國出席國會有關《香港人權及民主法案》的聽證會,批評香港自由倒退、連月警暴、漸變一國一制,呼籲美國維護香港人權自由,以及盡快通過法案。十一月十二日,美參議員賀利呼籲參議院通過《香港人權及民主法案》時,說「有時在歷史的進程中,一個城市的命運可以定義整個世代的挑戰。五十年前是柏林,今天這城市是香港。」
抗爭者遊說的話語,切合西方的主流核心價值,亦符合西方國家當下的現實政治需要。近年來西方民主國家逐漸注意到中國為首的不少專制國家(包括俄羅斯),在國際上擴張政治影響力,用各種方法散播反民主反自由的價值,並利用西方國家本身的自由民主環境(例如言論自由及商業自由),嘗試影響西方國家的民主體系運作,以及全球的民主發展,因而開始覺得有需要在各方面加以抗衡。
香港運動的論述自九月開始改變。香港的抗爭運動轉變為全球抵抗中國專制政體擴張的橋頭堡,因此香港的抗爭並不是單純為了自保香港一城的自由,而是代表全世界的文明社會抵抗極權擴張。以此角度看,西方社會就有道德責任聲援及協助香港。
這種論述,蔡英文在二〇二〇年競選總統時及當選後亦有採用,同樣是把台灣定位為區域內守衛民主自由、抵抗中國專制力量擴張的重要堡壘。
這個國際化的角度令運動被重新定義,進一步面向國際。抗爭現場多了出現英文的口號「Fight for Freedom, Stand with Hong Kong」,以及面向外國的訴求口號「Free Hong Kong」。
九月八日到美國領事館的遊行,有不少人手持及揮舞美國國旗,因為他們知道這樣可以吸引美國傳媒拍攝以及在美國的電視上出現,其後美國國旗在示威遊行現場出現的次數亦有所增加。
反之,香港政府和中國政府的國際輿論工作,顯得相當地被動和無力。
中國政府對各國聲援香港言論的反應,通常都是說香港問題是中國內政,其他各國不得干涉。
到了CECC通過人權及民主法案,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耿爽在九月二十六日的回應是:「該案罔顧事實,顛倒黑白,公然為香港激進勢力和暴力份子張目,粗暴干涉中國內政,中國對此表示強烈憤慨和堅決反對。」相對香港人的普世價值訴求,這種黨八股式的回應對西方輿論大概不會有效。
特區政府方面,大量的警暴鏡頭每週傳送到外國,已經在國際輿論上置其於不利地位。何超瓊和伍淑清曾經在九月到聯合國人權理事會發言,指摘示威者是暴徒,一小撮人不代表香港七百多萬人意見等。
林鄭月娥原定九月到美國的探訪取消,又沒有主要官員針對《香港人權及民主法案》到美國遊說,外訪的官員(如商務及經濟發展局長邱騰華等)都只是官式地強調香港的法治自由不變,一國兩制運作良好,經濟競爭力很好等話語,欠缺說服力和針對性。
官方發言和其後海外的報章廣告都是官樣文章,單調、缺乏設計意念和吸引力,相對於民間多樣且高質素的網上宣傳短片和廣告,官方在宣傳效應上完全落於下風,反映了與時代脫節的守舊政府,完全沒法與民間智慧抗衡。到了九月底,香港抗爭者已經在國際輿論戰中大獲全勝。
作者簡介
馬嶽
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政治學博士,現任香港中文大學政治與行政學系副教授。研究領域為香港選舉、政府、政黨及議會發展、民主化、政治經濟學及東歐轉型期政治,並定期於香港各大報章發表文章。著有《香港80年代民主運動口述歷史》,《選舉制度的政治效果:港式比例代表制的經驗》(與蔡子強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