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韋地專欄:臉書勾起太多人對發言的權力慾

林韋地 2020年11月02日 07:00:00
但在這個社媒時代,人人都可以批評,而且不像威權時代,不會有任何後果,已經變成「批評(他者)為了團結(同溫層)」。(湯森路透)

但在這個社媒時代,人人都可以批評,而且不像威權時代,不會有任何後果,已經變成「批評(他者)為了團結(同溫層)」。(湯森路透)

數個星期之前,台灣作家龍應台在其個人臉書寫了一篇貼文,說「不管你說什麼,我反戰」,結果引爆雪崩式的批判,從網紅意見領袖到台灣文壇大老到香港文人,都寫了臉書貼文,甚至發表文章在網路或報章上,駁斥和批判龍應台。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些對龍應台的不滿當然有其脈絡可循。有些人是因為不滿泛藍自黨國時代長期延續至今的文化霸權和資本優勢,(所以龍應台才會被戲稱為「龍太后」),有些人認為龍應台的名氣和話語權高於其作品程度和文學素養所應得,有些人認為以龍應台的影響力和文壇地位,她對自由民主的價值支持不夠,或換一種說法,批判中共批判得不夠。這些都是長時間累積而成的,也可以被理解。

 

但若回到龍應台的那篇臉書貼文,她真的寫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內容嗎?其實她也就是寫了一本書的讀後感,寫個歷史小故事,(當然也有人對這本書和這個歷史小故事大作文章),然後做個溫情的結尾。貼文不長,但引來的批判恐怕是原貼文字數的數百數千倍,而且很多內容是批判者自己的延伸。龍應台在貼文中並沒有說明其訴求反戰的對象,但批判者似乎都將龍應台的反戰和「要台灣投降」劃上等號,持平而論,龍應台反戰對象其實也可以是中共,若站在這樣的角度去想,那同樣的內容就變成一篇勸世大愛反霸權文。

 

「反戰」這個概念變成一個負面的標籤,其實是一件令人值得憂慮的事。反戰主義在上個世紀在西方文明流行,其實是一種自由主義和個人主義的擴展,反對國家機器的霸權,反對個人的生命沒有選擇地為國家所徵用,而這在人類歷史很長時間都是如此,因此在那時候是一個很進步的訴求。到現在二十一世紀,核武器達致的恐怖平衡已維持多年,我想無論持何種意識形態或政治立場的人都應該同意,「反戰」與和平應該是任何政治人物的終極目標,(包括透過增加軍備和軍事嚇阻力的方式)。而現代戰爭打的是國力,科技和經濟,上兵伐謀,其次伐交,戰爭的結果往往在還沒有開始前就可以預知,戰爭是一種專業,那種「全民皆兵」訴求情緒感染力和民族狂熱的意識形態其實顯得很過時,有其政治效應,但對國防實質上有多少幫助令人高度存疑。最好的例子是二戰末期的軍國主義日本,也訴求誓死戰到一兵一卒絕不投降,但其實徒增日本人民經歷的傷亡和苦難,對戰爭的結果毫無影響。

 

另一件令人值得憂慮的是台灣現在這種「批鬥比賽」的言論氛圍,好像要不停尋找和製造仇恨的對象,今日批判龍應台,明日批判范琪斐,一個爭議或話題人物出現了,一大群人就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遊過去,為了爭奪被讚和分享量化的話語權,每個人不停地去思考新的批判角度,如何加油添醋讓其更血腥更吸睛,有些人甚至因此得到名利和工作機會,批鬥已經變成一種職業,(諷剌的是這個現象十分「中國」)。但如果拉高格局來看,數以萬計的台灣人每天互相批鬥,其實沒有任何產值,無論是對反共保台,推廣自由民主價值,或提升台灣整體國力,沒有任何幫助。台灣人花在這些爭議的時間精力注意力,只是化為美國臉書公司的股價。

 

薩伊德說「批評大於團結」,但在這個社媒時代,人人都可以批評,而且不像威權時代,不會有任何後果,已經變成「批評(他者)為了團結(同溫層)」。我以為批評在這個時代已經是被過份高估,批評被視為一種勇敢的行為,其實也是一種威權遺毒。每個人都一定會有看到自己不認同的人或想法的時候,在這個社媒時代,比批評更好的做法其實是「競爭性抑制」(Competitive Inhibition),就是不直接批評,相反地要求自己做的比對方更好,比方說如果你不認同一個作家,那就努力寫出更好的作品,書賣得更多,那透過巿場機制,他/她的影響力自然就會削弱。透過這樣的互相競爭,而不是互相批判或仇視,社會在競爭的過程中有產值,自然會變得更好更強。

 

臉書的興起勾起太多人對發言權的權力慾,很多人在一個場域深耕不再是因為對那個專業的熱愛和興趣,而是追求自己「成功」之後的話語權,和對政治的影響力,在這種過度泛政治化的社會,專業的素質反而會下降。

 

台灣社會如果能將批判的力氣花在創造和累積,那台灣面對中共霸權的「反戰」道路,一定可以走得更光明。

 

※作者為《季風帶》發行人

 




 

 

【上報徵稿】

 

上報歡迎各界投書,來稿請寄至editor@upmedia.mg,並請附上真實姓名、聯絡方式與職業身分簡介。

上報現在有其它社群囉,一起加入新聞不漏接!社群連結

 



回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