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像乘坐一部時光機，前往國島水馬抵臺時的臺北。在街道上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四處林立的珈琲店招牌和在店內工作的女給，與她們青春肉體上的時尚衣裝。暴露的洋裝，加上短髮等前衛的髮型，在外表上追求歐美文化的「摩男、摩女」，吸引著臺北紳士的目光。在漫畫中登場的摩登女性和男性，在性慾方面的挑逗與放蕩不羈，都成為漫畫家諷刺的對象。

不過話說回來，摩女妖豔、媚惑的外表，卻與臺北這個城市的氛圍十分相襯。在日本取得臺灣這塊殖民地後，為了滿足掃蕩、鎮壓土匪而賭上性命的軍人所追求的剎那快感，以酒香與女色聞名的臺北，正好具備豐饒的土壤，接受移植而來的女色飄香──「珈琲店文化」。

在明治晚期，東京銀座興起「珈琲店文化」，不久後區分為兩種類型：一種是「純喫茶」，另一種則是有女給作陪、提供酒精飲料和餐點的「特殊喫茶」。

在國島氏來臺前一年左右，原本結合沙龍與餐廳形式的銀座珈琲店，開始出現身穿圍裙的年輕女給，客人能夠與女給交談，或是享受超越談話的樂趣，珈琲店逐漸走向享受刺激與快感的空間。與臺北南部的萬華（艋舺）齊名，自古以來便繁榮興盛的大稻埕地區，也成為珈琲店文化臺灣版本的一大中心。穿著流行服飾的性感女給，在大稻埕街道上昂首闊步，這樣的場景讓她們在夏季裡被比喻為「金魚」。

就在「金魚」搖頭擺尾地暢游大稻埕的街道上、吸引紳士目光的同時，大稻埕暗巷中的大正民主之池，也孕育出了另一種生物──「龍」。這種生物正是日本人最為忌諱、厭惡的，宛如水與油永遠無法混融一般，甚至可以說是當時臺灣社會中不可示人的陰部。

在討論「龍」這種生物之前，讓我們先來走一趟大稻埕地區。

步出捷運臺北車站，來到忠孝西路上，右手邊是公車轉運站（編按：即臺北西站，一九五三年開始使用，二○一六年十一月拆除），左手邊是新光三越的摩天大樓，走過幾個街區後，將會抵達洋溢古風的遺跡「北門」交叉路口。北門建造於清朝統治時期的一八七九年，是劃分舊有市街的城牆遺跡中，至今唯一原封不動並保留下來的史跡。在日本統治時代，也將北門以南的地區稱為「城內」，是官吏和統治階級的居住區。

左側的中華路前方便是日本人過去所建造的鬧區──西門町。現今仍習慣沿用西門町的名稱，但是除了電影院等娛樂設施之外，街道的景色已有非常大的變化，從原本充滿藝伎的市街，搖身一變成為年輕人的聚集地，甚至有「臺北的原宿」之稱。

從北門穿過市民大道的高架橋，來到城外，自中華路銜接至延平北路，前往大同區，此處留存著臺北濃厚的歷史面貌。道路兩側羅列著日治時代的建築物，古老外牆龜裂殘缺，在上方可見雜草叢生，過往的西洋風裝飾，倒映在周圍摩登大廈的玻璃窗上，就像是海市蜃樓的幻影。

左轉南京西路，與塔城街的交叉路口一帶則是過去的六館街，曾是令日本人流連忘返的花街柳巷。日本統治臺灣的第二年，便在當地建造高級日式料理餐廳（料亭），可說是大稻埕的中心，又有臺北不夜城的稱號。

這一塊不太廣闊的區域，因淡水河岸碼頭作為茶葉貿易的據點而日益發展，在日本人抵臺之時，臺北不到五萬的人口當中，約有半數都居住在這個地區。日本人在此處建造第一家銀行、法院和醫院，可見當地的繁榮程度。

不過，此處是臺灣人聚集的街道，與城內的日本人街道有著明顯的區別。但也正因為「異境」的風情，格外釀生出奢靡浮華的氛圍，吸引那些被「金魚」魅惑的大和紳士釣客，紛紛入內窺探。

*本文摘自《從諷刺漫畫解讀日本統治下的臺灣​》，遠足文化出版。

【作者簡介】

坂野德隆

生於1962年。曾任英語報社《日本時報》（The Japan Times）記者，1993年出版懸疑小說《器官捐贈的野獸》，以小說家的身分出道。2001年起，移居臺灣等地，經採訪後撰寫、發表紀實作品。

小說作品有《世紀末的集團》（実業之日本社）、《香檳塔》（双葉社）、《峇里．夢中景色：沃爾特．史畢斯（Walter Spies）傳》（文遊社）、《殉於峇里的武士：在印尼獨立戰爭中成為英雄的日本兵記錄》（講談社）、《臺灣．消逝在日月潭的故鄉：流浪的邵族人與日本》（ウェッ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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