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以戰事成了全球最為關注的頭條新聞和各種時事節目的主要話題。現在以色列誓言要消滅哈瑪斯，對哈瑪斯藏身的加沙地帶展開了猛烈的炮火攻擊，以及地面進攻，每天都有婦女兒童死亡的報導。這個事情也在西方和中國的民眾中引起了不同看法，雖然多數民眾都譴責哈瑪斯對以色列平民的恐怖襲擊，但對以色列的報復連帶所及的對加沙地帶的平民尤其婦女兒童的傷害，也在不同宗教不同立場的民眾中間，產生了不同評價。

上週六在一檔談話節目中，我和另兩位嘉賓，三人就哈以衝突進行了激烈辯論，辯論主要由一位嘉賓引起的。他提出一個看法，對哈瑪斯這種不擇手段，沒有底線的恐怖分子，對他們的打擊就是連根拔起，絲毫不能因為怕殃及無辜平民而縮手縮腳，不敢大開殺戒（他沒有用這個詞，但意思差不多），恐怖分子賭的就是你對他的清剿怕傷害到平民受到文明世界的指責，因而不敢全力去剿滅他們，每次打擊都是留有尾巴讓其死灰復燃。你講規矩，尊重生命，而他沒有任何禁忌和道德戒律，平民反而成了他的人肉盾牌。他可以用各種手段來打擊你，你反擊時卻不能用同等手段去報復，這樣恐怖勢力就永遠無法消滅。

這位嘉賓還說，「911」後美國、俄羅斯等改變了反恐策略，不再顧忌傷及到人質或者平民而不敢對恐怖分子痛下殺手。他舉了幾起反恐事例。因此，現在像劫機之類恐怖事件比過去少多了。

該嘉賓主張這樣對待恐怖分子的理據之一是，對恐怖分子的清剿傷及平民，雖然會引來他們對你的一時埋怨，但這樣會在這些平民和恐怖分子之間產生矛盾和衝突，讓他們認識到正是恐怖分子的恐怖行為才使他們受到波及的，從而，他們不會再去同情和支援恐怖分子，恐怖分子被打擊後就沒有生存土壤，那麼對受到恐怖分子襲擊的國家來說，雖然自己或者對方的平民有時也會遭受很大的損害，然而能夠永絕被恐怖攻擊的後患，這個代價還是值得付出的。

我和另一位嘉賓明白他要表達的核心意思，即對待恐怖分子，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必須用同樣的暴力手段去打擊他們，哪怕因此無辜民眾包括婦女兒童會付出一定的生命代價。但對他的觀點，我們有不同看法。打擊和消滅恐怖分子，這是大家共同的願望，不過，在我看來，恐怖分子之間也是要區別的，對待像哈瑪斯這類恐怖集團，這個打擊辦法可能就不靈。因為按照他的主張，如果要把哈瑪斯完全徹底的消滅，就必須把整個民族或種族都消滅，邏輯推演的結果就是如此，否則消滅不了哈瑪斯。因為他們就藏在平民中間，甚至平時為民，發動恐襲時變成兵。從哈瑪斯的生長史來看，它過去也發動了大大小小的很多恐怖襲擊，以色列對它也有過狠狠的打擊，把它的創始人都定點清除了。然而，巴勒斯坦民眾不但沒有減少對它的同情和支持，還讓它控制了加沙這個地方，形成和巴勒斯坦臨時政府相抗衡的另一政府。

所以，對純粹的沒有理念、信念和信仰支撐、只為利益的恐怖分子和組織，以牙還牙、以暴易暴的打擊方式也許管用，但對像哈瑪斯這樣號稱抵抗運動和打著復國旗號的恐怖組織，除非把整個種族都清除，否則這種辦法不行。

另一位元嘉賓也指出該觀點的另一個邏輯硬傷或者困境，如何對待中國政府在新疆推行的集中營做法。中國政府對新疆所做的這一套，也是打著清除維吾爾民族中的恐怖分子旗號，它向國際社會發出的信號就是，新疆境內追求獨立的勢力存在恐怖分子，這些人無差別地攻擊殺害在疆漢人，威脅民眾安全，所以為了打擊他們，消滅疆獨中的恐怖分子，把整個維吾爾民眾圈起來也是必要的。顯然，按照對待打擊恐怖分子的同一邏輯標準，對中國政府現在新疆的做法，就會陷入邏輯困境，不好去批判。

在聽了我和另一嘉賓的不同意見後，前述嘉賓說他實際想說的是，現代文明國家面對這種毫無道德底線的恐怖分子和組織，如何做到乾淨徹底的消滅他們。這的確是個幾乎無解的難題。人類經過幾千年的進化，發展到現在文明的程度，包括戰爭，都有一套規則和規範，儘管一些中國軍人曾提出，弱國要戰勝強國，可以採取超限戰，但這只是一種戰爭主張，沒有付諸實踐，真的打起來，相信人類已有的戰爭遊戲規則還是會對弱國的這種超限戰起到一定的約束作用。而恐怖分子，如哈瑪斯這次對以色列平民無差別的濫殺，就沒有任何道德的約束。如果不採取和恐怖分子同樣的暴力手段（當然具體方式還有區別），怕傷及無辜，就不可能做到消滅他們，恐怖活動就綿綿無絕期；但如果採取和恐怖分子一樣的手段對待恐怖分子，就打破了人類文明的已有禁忌，變成了國家恐怖主義（國際社會事實上也不可能接受國家恐怖主義），這就成為一個兩難問題。 

該嘉賓說他提出這個觀點，為的就是揭示現代文明在對待恐怖主義上的這種兩難處境或者局限性，看看有沒有一種破解的辦法。

我認為，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裡，人類社會恐怕都沒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這樣回答肯定會讓很多人洩氣，但這就是事實。根源還在於國家或種族的自私性。但正如另一位嘉賓所說，在這方面，強勢的文明或者強權國家有責任採取主動的作為，因為你是強權，擁有更多的資源包括道德資源，如果不主動去降低衝突的烈度，那就只能陷入冤冤相報的無底洞。

※作者為獨立學者／中國戰略分析智庫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