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十一月二十日星期五，兩名武裝特勤驅車前往食藥局在馬里蘭州銀泉（Silver Spring）的行政院區，開向編號七一號的大樓。這棟附有中庭的現代磚塊建築就是生物製品評估和研究中心，由彼得‧馬克斯負責管理。兩名特勤停好卡車後，從車上拿了一個硬碟，親手送至G112室，也就是文件控管中心。控管中心的團隊立刻把硬碟接上伺服器，上傳硬碟內的檔案：輝瑞的緊急使用授權申請。

92頁簡報、4萬4千名受試者紀錄

馬克斯隨即收到一封電子郵件提醒他資料已上傳至系統。疫苗審核負責人瑪莉安‧古柏也收到了一樣的通知。他們兩個都用安全金鑰登入食藥局的網路，開始閱讀巨量的數據資料。整份申請文件總共有十五GB，其中有九十二頁的簡報文件以及支持研究結果的原始數據，約四萬四千名受試者的醫療紀錄也都包含在內。美國食藥局的作法和歐洲、英國不同，美國會在批准產品之前重新分析藥廠提供的原始數據。一般來說，整個過程要花上好幾個月進行資料審查，召開無數場會議，還會向藥廠索取更多數據資料。但是為了快速取得緊急授權，馬克斯和他的團隊打算把整個時程壓縮在三週。

感恩節假期，馬克斯在辦公桌旁邊吃三明治邊趕工，凱雷克則與家人以及岳母艾佛達‧佛提斯（Elfrieda Vrtis）共享佳節大餐。佛提斯二○一二年曾經中風，目前在維吉尼亞州的伍德布里居（Woodbridge）過著獨居生活，距離凱雷克家約十五分鐘。

這家人在感恩節前就已經做過新冠病毒篩檢，但是團聚兩天後，佛提斯感覺有點昏沉、精神狀態不佳。佛提斯被送至醫院，結果確診新冠肺炎。確診頭兩週，佛提斯似乎與病毒和平共處，沒有什麼併發症，但後來她的症狀卻每況愈下。整個冬天佛提斯都感覺呼吸急促、身體疲倦，這幾個月過得非常痛苦。凱雷克感覺，好像所有人身邊都會有個親人染上新冠肺炎（金鋼狼隊友卡特‧梅契爾的母親之後也因染疫過世）。

最初意見：盡快讓年長者接種

參與多場曲速行動疫苗部署會議的凱雷克，看法與柏克斯一致，認為應該盡快讓年長者接種第一劑疫苗。美國每天的新增確診案例從九月的四萬左右，到感恩節連假後已經攀升至將近十八萬。每天都有四千人因新冠肺炎死亡，往後的情況只會更糟。

阿札爾目前面臨一個問題，疾管中心的獨立顧問團隊，也就是疫苗接種諮詢委員會，忽然來了個急轉彎。雖然尚未投票定案，十一月二十三日的會議中，委員會成員開始感覺美國的兩千一百萬名醫護人員應該要優先接種。除了安養院總計三百萬名的員工與住戶，委員會現在不太傾向讓年長者或弱勢成年人（包含住在團體家屋內的人）優先接種。而且委員會還希望把原本要提供給年長者的疫苗，轉派給美國的八千七百萬名「必要工作者」，這些工作者中很多都是黑人或其他有色人種。

接下來這一週，阿札爾與疾管中心主任雷德菲爾德以及政府其他頂尖醫師通了兩次電話，其中包括柏克斯、佛奇，以及柯林斯。阿札爾認為不論州政府的衛生官員與學者決定如何處理美國挹注了三百億美元的疫苗，政府都不應照單全收。阿札爾的團隊中有世界頂尖的醫師，這些人大多也都認為在確診案例急速飆升的情況下，應該讓年長者優先接種。應該讓這些人來協助疾管中心做出決定，他說。

誰有優先權？

十二月一日，諮詢委員會召開第一次投票會議，曲速行動預測到了年底只會有兩千萬劑疫苗。委員會首先討論的問題包括，兩千一百萬名醫護人員中，是否僅就部分人員提供優先接種權，好比在第一階段限加護病房人員優先施打。這些人接種完畢後，各州可以再視情況安排替最需要的人施打疫苗。

佛羅里達基層醫療醫師傑森‧古德曼（Jason Goldman）代表美國醫師學院（American College of Physicians）列席委員會，他認為所有醫護人員都應優先接種。他說：「加護病房的醫生需要照顧重症病患，所以比小診所容易取得個人防護裝備。我很擔心小診所或私人診所打不到好疫苗，尤其是在龐大的健保體制中。」他又補充表示，「辦公室員工」也應列為「前線作業人員」。下午五點前的投票結果與醫師團體的看法一致。

當天晚上阿札爾人在日本大使館，因為安全考量必須把手機留在禮車上。阿札爾回到車上時，看到疾管中心主任雷德菲爾德的未接來電。他回了電話，感覺雷德菲爾德有點緊張。雷德菲爾德告訴阿札爾委員會已經完成投票，他要宣布疾管中心接受委員會的建議，要各州政府把醫護人員列為第一階段優先施打對象。

阿札爾爆炸了：「鮑伯，你不能這樣做。」世衛組織與英國都建議讓年長者以及高風險醫護人員同列為優先施打對象。「健康的二十五歲牙技優先接種，有許多疾病的八十歲年長者卻不行，怎麼可以？」阿札爾提醒雷德菲爾德，疫苗接種諮詢委員會的建議並沒有法律效力。雷德菲爾德答應他會在白宮找柏克斯以及其他醫師一起討論這件事。阿札爾說：「現在就必須決定官方建議。」阿札爾不希望衛生部或是川普政府往後再發出不明確的訊息。

雷德菲爾德說：「總之我得準備明天審核要用的書面文件。」

阿札爾說：「能不能至少把範圍限縮在高風險的醫護人員，然後把年長者和弱勢者也納入優先接種對象？」阿札爾掛了電話，打給了團隊中的兩個人：保羅‧曼戈與布萊恩‧哈里森。阿札爾告訴他們他覺得雷德菲爾德怪怪的，說：「盯著他遵守我的指示，不要讓他宣布指引。」

阿札爾部長對部內團結的希望破滅

隔天，十二月二日早晨，雷德菲爾德逃避問題的原因水落石出：原來他已經簽署備忘錄，同意接受疫苗接種諮詢委員會的建議，但又不想告訴阿札爾。優先施打建議會於隔天登上疾管中心的「聖經」─《發病率和死亡率週報》。

柏克斯和其他醫師都嚇了一大跳。阿札爾看到消息便氣急敗壞地打給雷德菲爾德要他解釋清楚。雷德菲爾德告訴阿札爾，疾管中心高層領導者梅森尼爾和首席副主任舒查特等人把備忘錄拿給他簽，還告訴他疾管中心主任一向接受疫苗接種諮詢委員會的建議。雷德菲爾德說：「他們說這是我的職權範圍。」

雷德菲爾德和食藥局局長韓恩做出一樣的決定，無論如何，要與自己的團隊站在同一陣線。阿札爾覺得這立場太可笑。他告訴雷德菲爾德，衛生部和白宮會出另外一個版本的指引。阿札爾部長原本對部內團結還抱有的一絲希望已經正式破滅。

十二月八日星期二，午後一點剛過，凱雷克在西北十七街和州廣場路口打著哆嗦，這裡是艾森豪行政辦公大樓（Eisenhower Executive Office Building）的訪客安檢入口。曲速行動的其他成員都已經在大樓內，準備參加臨時召開的疫苗高峰會，慶祝即將下來的疫苗授權，白宮卻沒發安全通關給凱雷克。他感覺又是庫許納搞的鬼事。

上週，保羅‧曼戈請凱雷克在高峰會主持問答，但是庫許納的團隊決定讓衛生部的助理部長吉羅爾來主持，吉羅爾是川普的死忠支持者，在疫苗計畫中沒有什麼貢獻。這件事發生後，凱雷克根本不想參加這場鬼高峰會，但是阿札爾堅持要他出席。去你的，凱雷克心想。他打給助理，請助理叫司機掉頭回來接他。他寧可辦公。助理說：「凱雷克醫師，您不能不參加，我來處理。」

在外面待了四十分鐘之後，凱雷克終於進入會場，才剛坐下，川普總統就上台解釋曲速行動創造的「奇蹟」。總統開始談論政府如何擬定讓年長者與醫護人員同時優先施打的政策。川普補充說道：「最終決定權還是在各州州長手上，我們呼籲各州州長優先考量美國年長者的利益。」

※本文摘取自《疫苗戰爭：全球危機下Covid-19疫苗研發揭密，一場由科學家、企業、政府官員交織而成的權力遊戲與英雄史詩》，聯經出版。

作者簡介

布蘭登・波瑞爾（Brendan Borrell）

資深記者，曾為《大西洋雜誌》、《彭博商業周刊》、《國家地理》和《紐約時報》撰稿。喜愛自然，對生物學有著極大的興趣，經常探討人與自然之間奇妙的關係，並撰寫相關議題的深入報導。希望能在了解大自然的奧妙之際，對照人性的善與惡。曾獲得美國記者和作家協會、醫療保健記者協會和環境記者協會獎項。

譯者簡介

吳國卿

臺北市人，1959年生，資深新聞從業人員，從事翻譯工作二十餘年。主要譯作有《亞洲未來式》、《下一波全球經濟浩劫》、《下一波全球金融危機》、《下一波全球新貨幣》、《下一波全球貨幣大崩潰》、《下一波全球貨幣大戰》、《跛腳的巨人》、《父酬者》、《國家為什麼會失敗》、《震撼主義》、《下一個榮景》、《碳交易》等。

王惟芬

臺灣大學動物系、倫敦大學帝國理工學院科技醫療史碩士。曾經謀生處：中研院動物所與生物多樣性中心、葉子咖啡店、總統府、臺大海洋所與臺大醫學院。譯著涵蓋科普、科學史、生態保育、藝術史、美術、環境科學及傳記文學等英法書籍與影片。

譯者信箱：weifen.wang@gmail.com

高霈芬

畢業於臺灣藝術大學廣播電視學系、波特蘭社區大學音樂系、臺灣師範大學翻譯研究所。

譯者信箱：kathykurious@gmail.com
臉書專頁：I'm Kurious